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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歲那年開始,我就開始發育勃起,性情變得狂躁不安

    二十八集團軍軍部禮堂裏掌聲雷動,這裏正表彰在為期三個星期的“跨越94”實戰演習中獲勝的藍軍799師連以上全體軍官,李淮是799師的最高將領,在表彰會上,身為少將師長的李淮發表了熱血豪情的獲勝感言,他矢志強軍,信心十足展望未來國家的軍隊建設,並誓言用生命和鮮血保家衞國。

    軍部禮堂側門的角落裏,一位身板筆直的中年軍人和一位書卷氣很濃的中年人正遠眺主席台上發言的李淮,他們一邊聽,一邊小聲閑聊着。

    “像李淮這種軍中新星,中央諸多派系都極力籠絡,誰得到他,誰就如虎添翼。”書卷氣很濃的中年人對李淮露出讚賞之色。

    “不就是一個師長麻。”中年軍人臉色平靜。

    書卷氣中年人看了一眼中年軍人,莞爾一笑:“萬主任是故作糊塗,李淮雖然只是一名少將師長,但他背後是兩大家族的政治勢力,得到李淮支持,就等於得到兩大政治勢力的支持,何況,軍委內部已準備擢升李淮為二十八集團軍的副軍長,不出五年,李淮一定穩坐正軍職,他年紀輕輕便炙手可熱,前途不可限量啊。”

    中年軍人臉色依然平靜。這時,偌大的禮堂又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中年軍人心知表彰會即將結束,他伸手示意道:“季秘書,我們走吧,請。”

    書卷氣中年人點點頭,眼神有異樣:“萬主任有推薦的人,也可以跟我説説。”

    “我考慮考慮。”中年軍人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

    書卷氣中年人若有所思,與中年軍人一起離開了軍部禮堂。

    表彰會一結束,李淮與參加表彰會的799師全體軍官合影了一張照片,便急匆匆坐上他的專車離去。

    二十分鐘後,一輛墨綠色軍牌路虎緩緩停在了一幢豪華高檔的別墅前,這裏離二十八集團軍軍部只有三十公里,司機莊田只需二十分鐘就能把首長送到,這一年來,莊田幾乎每天都會駕車往返軍部與別墅好幾次,這也是他入伍以來最重要的任務。

    從車裏下來,身板挺直的李淮大步走進別墅,雖然剛得到軍委和軍部的雙重表彰,但李淮臉上沒有一絲喜悦,這跟他在軍部禮堂主席台上的激昂演講判若兩人。

    別墅裏很安靜,隱隱地傳來小孩的啼哭,李淮心一緊,不禁加快腳步,上了二樓,過了長廊,很準確地來到二樓最靠裏邊的一間房門前,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推門而進,與一位身材高挑,國色天香的美少婦對視了一眼,目光徐徐落下,落到美少婦身邊的一張嬰兒搖牀上。

    搖牀裏躺在一個不到一歲大的男嬰,他面無血色,神情呆滯,見了李淮,男嬰竟然不哭了,烏溜溜的小眼珠子不停轉動,唾液從他嘴角流出,似乎想笑,可張張嘴又笑不出來。

    “哎!”美少婦一聲嘆息,拿起小毛巾輕輕擦拭男嬰的嘴角,幽幽道:“醫生和護士都剛離開。”

    “還是沒有起色。”李淮皺了皺濃眉,俊朗的臉上一片無奈,他想安慰美少婦,可話到嘴邊卻説不出來,因為所有的安慰話語他都重複了無數遍。深深一嘆息,李淮把憔悴不堪的美少婦摟在了懷裏。

    “不會有起色了,所有的治療都沒用,子安的狀況只會越來越嚴重,醫生和專家讓我們做好最壞打算。”美少婦把腦袋搭在李淮寬厚的肩膀上,淒涼地看着搖牀上的男嬰,淚水潸然落下。

    這位美少婦便是李淮的妻子蘇涵涵,搖牀上的男嬰是他們的第二個兒子,叫李子安。取名子安,是祈福這孩子身體健康,平平安安。可事與願違,蒼天無眼,這孩子從一降生就落下了悲劇,他是嚴重腦癱患者,這種病比絕癥還要可怕,絕癥可以迅速死去,一了百了,腦癱就不一樣,它像寄生在嬰兒身上的惡魔,殘酷地折磨病體,無盡地消耗家庭,別説尋常百姓,就是名門豪富也難以承受。

    為了醫治李子安,蘇涵涵和李淮已經花費了一千多萬,如果説能治好李子安,哪怕花費再多,兩人以及他們的家庭都毫不猶豫地繼續付出。可是,很遺憾,嚴重腦癱根本無藥可治,繼續治療只能是無底洞,等待李子安的命運將是悲慘的,這或許就是命中註定。

    “你爸媽是什麼建議。”李淮小聲問。

    蘇涵涵眨了眨憔悴紅腫的雙眼,苦楚道:“他們還能有什麼建議,媽媽説不到兩句話就哭。”

    李淮錐心一疼,這種感覺幾乎每天都伴隨着他,兒子得了嚴重腦癱,不僅他壓力重重,連兩個家族都壓力如山,治療費相對來説只是小事,面子和尊嚴才是兩個家族最為顧忌的,如此名門,背景如此顯赫,怎能容忍家族裏有一個比痴呆還嚴重的腦癱患兒?

    在軍區家屬大院,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李淮和蘇涵涵只有李子彬一個兒子,不知道他們還有一個身患腦癱的兒子李子安。為了掩人耳目,李淮悄悄把蘇涵涵安置在離軍部三十公里外的一幢小區別墅裏,曾經有人見過蘇涵涵有身孕,但最後李家解釋為響應了國家的生育政策,把第二個孩子打掉了。

    如果真打掉就好了,李淮很懊悔,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吃,想當初,李淮還希望蘇涵涵為李家多生幾個孩子。

    “你有什麼打算。”李淮柔聲詢問着,憐愛充斥他心間,結婚四年,生育了兩個孩子,妻子依舊美麗,李淮對蘇涵涵的愛沒有一絲一毫的減退過,若不是第二個孩子得了腦癱,他相信他們一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撫摸嬌弱的背脊,李淮的內心湧出了難以剋制的愛慾,已經整整三個月沒有夫妻生活了,李淮下意識把手伸進蘇涵涵的毛衣裏……

    “你怎麼老問我,你的意見呢,你是子安的爸爸,是這個家的頂樑柱,你還是個將軍,你應該拿主意。”蘇涵涵滿腹幽怨,她何嘗不知道丈夫的心思,在牀上,李淮從來沒有讓蘇涵涵失望過,可現實是如此殘酷,兒子的腦癱幾乎把一切美好的東西都驅趕殆盡,過去的三個月裏,蘇涵涵所有的精力都花費在走訪名醫,尋找偏方上,哪裏還有心思過夫妻生活。

    李淮又是一嘆:“什麼事我都能拿主意,唯獨這事我拿不定主意,涵涵,你拿主意吧,我一切聽你的。”

    抱着丈夫堅強的身軀,蘇涵涵停住了哭泣:“累贅,花錢,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前途,我們已經多生了一個孩子,違反了國家政策,牽扯下去,你怎能安心工作,上級又會怎樣看我們,我大伯都説了,國家從來不會讓家裏有嚴重負擔的人擔任高級職務和掌管軍隊大權。子安的病是沒法治好了,他只能是我們家永遠的沈重負擔,你的前途徹底沒了希望,如果子安身體健康,我倒不怕讓他出國,如今他隨時會死去,我反而不願意讓他出國,萬一他有什麼不測,也好讓他長眠在家鄉故土,我不能讓他的魂魄在異鄉流浪。”

    “説的也是。”李淮木然點頭,心情極度鬱悶,所有的愛慾全跑得無影無蹤,他知道,必須要做出抉擇了,否則這個家再難言幸福,不僅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兩個家族,為了妻子,還要為大兒子李子彬着想。

    “專家説過,在國外,遇到這樣的情況,可以選擇安樂死。”蘇涵涵柔柔説出令李淮震撼的話,他愣了愣,結結巴巴道:“這……這有點殘忍,而且,國家法律也不允許。”

    積壓許久的壓抑瞬間爆發,蘇涵涵猛地掙脱李淮的懷抱,歇斯底里喊:“我殘忍?這兩年來,我是怎麼過的,從懷了子安開始,我就提心吊膽,生下來了,又絕望纏身,那噶赤喇嘛説得對,我不應該再生子安,你偏不信……”

    “對不起,涵涵,我説錯了,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李淮落淚了,鋼鐵般的軍人是不會輕易落淚的,他愧疚地抱回妻子,極力安撫,極力道歉。

    “嗚嗚……”蘇涵涵哭的渾身抽搐。

    一年半前,噶赤喇嘛曾經隨着藏佛學會交流團來到東州市,並拜訪了李淮,而李淮在青藏貢達拉軍分區當兵時與噶赤喇嘛有過諸多交集,李淮所在的部隊曾經為噶赤喇嘛所在的寺廟運送過修繕寺廟所用的木材,塗料等,做為回報,噶赤喇嘛也為部隊的戰士看過小病,説不上神醫,但往往藥到病除,那時候,貢達拉軍民一家親,關係極為融洽。

    那次拜訪中,有身孕的蘇涵涵與噶赤喇嘛見了面,出乎意料,寒暄沒多久,噶赤喇嘛竟然不懂人情世故,糊里糊塗地表示蘇涵涵不應該再要孩子,只要一心一意養育李子彬長大,就能光宗耀祖,還説李子彬天庭飽滿,有云鶴之氣。

    事後,蘇涵涵問李淮什麼是雲鶴之氣,李鶴笑説:“雲即是天,鶴即是仙,意指彬彬將來出入帝王將相,要我們好好培養。”

    蘇涵涵聽了,自然滿心歡喜,對噶赤喇嘛勸她不要再生孩子也不再計較了。哪知半年後,似乎應驗了噶赤喇嘛的話,蘇涵涵生下了不該生下來的李子安。

    一語驚醒夢中人,李淮想了想,毅然道:“不如這樣,那噶赤喇嘛就在青藏高原的貢達拉寺廟裏修行,我把子安送到他那裏去醫治,順便讓噶赤喇嘛出個主意,如果他收留子安,就隨他,我會給寺廟捐一筆錢,萬一子安在半路去了,我會找塊風水好的地葬了他。”説到這,李淮板正了蘇涵涵的身子,沈聲問:“你覺得呢。”

    “嗯。”蘇涵涵擦了擦眼淚,事到如今,這或許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李淮柔聲道:“好了,別哭了,上午剛開完表彰會,上級正好批我休假十天,事不宜遲,我今晚就動身。”

    “你一個人去啊。”蘇涵涵驚問。

    李淮淡淡笑道:“叫上司機小莊一起,咱家的事,他基本都懂。”

    司機小莊叫莊田,是集團軍軍部的優秀司機,也是李淮的貼身警衞,槍法極準,臂力過人,他給李淮做了四年的司機,對李淮的家事私事瞭然清楚,不過,他嘴縫嚴實,從不向外透露過半句,深得李淮和蘇涵涵的信任。

    “天氣越來越冷了,那裏的路不好走,你要格外小心。”蘇涵涵又落淚了。

    李淮微笑道:“沒事,我在那裏當過幾年兵,路況熟悉,只要不下雪,去兩天半,回來兩天半,五天就能回家,你照顧好彬彬就是。”

    蘇涵涵輕輕頷首,濕潤目光再次轉向搖牀上的男嬰,顫聲道:“子安,媽媽今生對不住你,望你來世再做我的兒子……”

    此時的空氣流淌着令人窒息的悲哀。

    已過深秋的夜晚,寒風淩冽,墨綠色軍牌路虎駛上了公路,直插茫茫夜色,目的是青藏高原貢達拉軍分區。

    “首長,我還沒去過貢達拉軍分區,這個時候,那裏下雪了嗎?”莊田是一位出色的司機,又肩負着保衞首長的重任,所以他不得不謹慎,先問清楚路況,好有個心理準備,全天下司機都一樣,都忌憚走雪路,雪與血諧音。

    李淮看着身邊裹得嚴嚴實實的男嬰,心不在焉道:“難説,那邊下雪挺早的。”

    “知道了。”莊田瞄了一眼觀後鏡,沒有再問,他知道李淮心事重重,嬰兒一抱上車,莊田就預感到有什麼事情發生,他很奇怪蘇涵涵沒送嬰兒上車,莊田哪知道,是李淮不讓蘇涵涵送,他害怕蘇涵涵忍不住哭泣,這一分別,意味着母子永世分離。

    “帶武器了嗎。”李淮冷不丁問。

    “帶了一支半自動。”莊田回答。

    李淮點點頭,叮囑道:“小心開車,困了叫我,我替你。”

    “是,首長。”

    第一個夜晚很順利,車子走的是國家一級公路。

    第二天的路程就開始艱難了,已經進入高原地帶,走的是國家二級公路,而且逐漸山多崎嶇,盤山公路彷彿無窮無盡,車上的兩個軍人沒覺得什麼,男嬰哪能承受得了,他開始啼哭,嘔吐,本來就蒼白的小臉更不見血色,深陷的眼窩,呆滯的眼神,似乎死神已經降臨到他身邊,隨時要拿走他殘弱的生命。

    “首長,你看,下雪了。”莊田在一處荒野停下了車,李淮眺望車窗,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真是擔心什麼就來什麼,陰暗的天空下起了鵝毛大雪,羣山一片灰茫茫,憑他多年的經驗判斷,這種雪勢,只需五六個小時,就足以封路。

    “換防滑輪胎。”李淮果斷做出決定。

    “是。”莊田應了一聲,立即下車換防滑輪胎。

    李淮則乘這個時候,又給男嬰喂上牛奶和米糊,出來時帶足了這兩樣東西,只需用行軍專用的加熱鍋熱上一熱便可以吃,他們一路不住店,除了加油解手外,也很少停車,車上備有乾糧,簡簡單單就解決吃飯問題,雖然苦,但跟軍隊行軍演習比起來,自然輕鬆得多。

    換完輪胎,吃了果腹乾糧,車子繼續上路,天色已漸漸暗下來,李淮提醒莊田,前面有個褶子溝,是最難走的路,崎嶇多險,要莊田多注意。莊田一聽,趕緊打醒十二分精神,全神貫注開車,走不到三個小時,車子開始有打滑跡象,即便換了防滑輪胎,剎車稍微緊一點,車子便搖晃,無奈之下,李淮命令莊田把車速降下來,以防不測。

    “褶子溝”顧名思義,就是路褶子很多的地方,盤曲山間公路先是呈三十五度盤旋而上,緊接着又是呈三十五度盤旋而下,一座山連着一座山,一褶連着一褶,就算是平時,很多司機開車經過這地方都會膽戰心驚,此時已經下了將近五個小時的大雪,車窗外,銀裝素裹,路滑險陡,又是急劇盤旋而下,又是在深夜,兩個軍人縱然膽大勇敢,可面對這種路況也不免緊張。

    偏偏這時候,男嬰又哭了。

    李淮顧不上哄男嬰,他沈着指揮莊田開車,車子過了一褶又一褶,已是最後一座山了,眼看車子就要過完褶子溝,突然,就在車子盤旋而下的時候,一個毛茸茸的灰影從車子左前側躍起,撲向右側山林,莊田大吃一驚,下意識急剎車,李淮大叫不好,可是已來不及,車子猛烈搖擺起來,像劃冰似的向公路外漂移,路外便是陡坡和山林,幸好有路障防護,要不然摔下去也足以致命,車子猛地撞向路障又彈了回公路,可是車子仍然繼續沿着公路下行打滑,越滑越快,已經很難控制,莊田大吃一驚,情急之下,他往左猛打方向盤,車子猛烈撞向左側山體又彈了回來,只是這麼一撞,車子下行的速度慢了些許。

    情勢急轉直下,趁着車速慢下的瞬間,莊田大吼:“首長,抱孩子跳車,快……”

    沒有猶豫,沒有遲疑,軍人的勇敢和果決在關鍵時刻體現了出來,李淮抱起男嬰,迅速拉開車門,一個縱身,躍下了車子,腳下打滑,滾了好幾下,男嬰也摔到了公路上,驟起的啼哭聲響徹了黑魆魆的山間公路。李淮沒有撿起男嬰,反正死不了,他狂奔着追趕車子,一路大喊:“小莊,跳車,快跳車……”

    車子無法控制地繼續打滑,無法控制地下滑,越滑越快,終於在一個急彎處傾斜,繼而翻車,車子猛烈翻滾,不停翻滾,響聲劇烈,直到撞上了一個路障才停了下來。小莊沒事,車子傾斜的一剎那,他跳下了車。

    “小莊。”李淮大聲呼喊,黑魆魆的四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他只有藉助車燈的光線搜尋莊田的蹤影,在李淮的心中,莊田就是自己的小兄弟,多年的相處,肝膽相照,莊田幾乎成為了李家的一份子,何況,若是莊田有意外,李淮根本無法向組織交代,男嬰可以舍,莊田可不能出事。

    “首長……”一個人影朝李淮奔來,腳步有些踉蹌,李淮大喜,疾步上前,與莊田抱了抱,隨即分開,李淮激動道:“沒事就好,快去車後箱找出手電筒。”

    莊田應聲轉身,才跑兩步,又回頭問:“孩子呢?”

    李淮這才想起男嬰躺在公路上,他心中一急,也沒跟莊田多説,轉身就往回跑,沒跑幾步,黑魆魆的廣闊山野響起了“嗷嗚,嗷……嗚”聲。

    莊田大喊:“是什麼?”

    李淮拔出腰間的手槍,一邊朝男嬰方向跑,一邊怒吼:“是野狼,小莊,快去拿槍……”

    槍拿到了,手電筒也找到了,莊田還順帶把李淮的行李包背上,裏面裝滿了現金,這是捐給貢達拉寺廟的香油錢,一共五十萬之多。可他們萬萬沒想到,男嬰竟然不見了,李淮和莊田沿着剛才的公路一直找,卻怎麼也找不到男嬰。

    “糟,孩子會不會被野狼叼走了?”莊田嚇得渾身哆嗦,他問出了李淮心裏最擔心的問題,男嬰不會自己走,不會插翅飛走,唯一的可能就是給野狼叼走,想起之前車子差點撞上的那毛茸茸傢伙,李淮更堅信男嬰被野狼叼走了。

    “完了,難道這就是子安的宿命?”李淮喘着粗氣,愣愣地站在公路中間。

    “首長,你看。”莊田突然顫聲説,聲音不大,但驚恐萬分。李淮抬頭,順着手電筒所照射的方向看去,不禁毛骨悚然,公路外的樹林裏,黑影隱伏,蠢蠢欲動,手電筒的光線照射下,幾十個如螢火蟲般的野獸眼珠正發出亮瑩瑩的幽光。

    可以肯定了,這些野獸全是野狼,兩人不清楚樹林裏到底有多少頭野狼,放眼望去,亮瑩瑩的幽光到處晃動,兇狠的獸性隨時會爆發。

    李淮與莊田立即舉起了槍,都對準了樹林。

    天很冷,可莊田的腦殼卻流下了汗水,這場面,這危險,是他平生第一次遇見。

    李淮握槍的手很穩,可他意識到,自己今晚極有可能死在這片荒涼的地方,想到自己的兒子已失蹤,估計兇多吉少,一股怒火油然而生,他想過要拼命,想過要射殺眼前這些惡狼,可一軍之將又豈是沖動莽撞之輩,他審時度勢,極力壓制內心的憤怒與焦灼,腦子裏飛快思索着如何面對這危險局面。

    “首長,該怎麼辦,請指示。”莊田鎮定了下來,半自動步槍的準星徐徐掃過羣狼的眼睛,只要李淮下令,他能一槍就打中狼的眼睛。

    “先別開槍,要打就要打頭狼。”李淮低聲命令,他想起了狼的特性,它們狡詐兇悍,殘忍忠誠,面對獵物時候,它們能精誠合作。

    “頭狼是哪隻?”莊田問。

    “第一個向我們撲來的,就是頭狼。”李淮冷靜回憶,在青藏高原當兵的幾年,他多少聽説過頭狼的故事,只是他也從未親身遇見過這麼多狼。

    “明白。”莊田的手指勾進班機,他自信能打掉任何撲來的野狼,可是,萬一羣狼同時撲來呢,一隻半自動步槍能幹掉多少隻狼?莊田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

    對峙了一分多鐘,狼羣沒有進攻,這些野獸似乎知道人類的強大,它們也不敢貿然進攻,兇狠的目光一直在遊離,它們在等待,等待進攻的機會。李淮是何許人物,他是一軍之將,他明白這樣對峙下去無異於等死,狼的耐性比人類強得多,它們可以跟蹤獵物三天三夜,直到獵物睏乏了才發起進攻。

    “走,我們往回走,往坡頂高處走,別走太快,慢慢走。”李淮小聲命令。

    “是。”莊田與李淮肩並肩,背靠背,一起慢慢挪動腳步,狼跟狗一樣,如果獵物逃跑,它們將毫不猶豫追趕,因為它們知道你害怕,所以莊田和李淮走得很慢。

    一步,兩步,三步……

    一米,兩米,三米……

    兩人的神經繃得緊緊的,逐漸與狼羣拉開距離,但這距離遠遠達不到安全,只要野狼進攻,就算身處百米外也逃不過狼的追擊,它們善跑,有耐力,速度極快。

    雪越下越大,李淮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一隻體態碩大的灰白野狼矯健地躍出樹林,它迎着手電筒的光線,沿着公路一步一步地跟隨李淮和莊田,不急不慢,亮瑩瑩的雙眼裏閃耀着兇光。緊接着,頭狼的身後多了好幾頭狼,好像是追隨頭狼,又走幾步,樹林裏的羣狼紛紛跳出樹林,灰壓壓一片,全跟了上來,大雪紛飛的荒野裏,恐怖與死亡在迅速蔓延。

    已經退到坡頂,李淮不走了,再走也是徒勞,與其被野狼消耗體力,不如奮力一擊,腳下已是四周地勢的最高處,也是這段下山公路的起始,能與狼羣拉開距離本身就是件好事,短兵相接,手中的槍就無法發揮威力,成敗在此一舉,機會稍縱即逝,李淮毫不猶豫地給莊田下達了命令:“必須把頭狼幹掉,要一槍致命,不能浪費子彈。”

    “是。”莊田趴伏在地,冷靜地把半自動步槍舉起,手指勾緊扳機,瞄了瞄,輕輕一扣,“砰”一聲槍響,那隻體態碩大的頭狼應聲倒下。

    “嗷……嗚。”狼羣潰散,狼嚎四起。

    “再幹掉兩隻,震懾它們。”李淮怒吼,這是報復的怒吼,他要為兒子報仇。

    “砰,砰。”兩聲槍響,灰濛濛的公路上留下三隻一動不動的灰影,狼羣消失了,狼嚎似乎已在百米外。李淮的心鬆了下來,誇讚道:“幹得漂亮,回去給你記功。”

    莊田沒有絲毫高興,首長的兒子丟了,就是給他記特等功也沒意義,他哽咽道:“首長,要不,我下去找找子安。”

    “不準去。”李淮聲色俱厲,他不能讓莊田冒險,望着黑漆漆的樹林,李淮顫聲道:“子安死在狼口,也算是壯烈。”

    “首長。”莊田還想勸,可就在這一會功夫,盤曲的公路又有了憧憧灰影,莊田趕緊舉起了半自動步槍:“不好,狼羣又上來了。”

    “嗷,嗷嗚。”這次的狼嚎響成了一片,彷彿戰士在齊聲喊號令,李淮不禁心頭髮怵,當軍人十多年了,這事他聽都沒聽説過,難道野狼的智商進化了?

    就算智商進化了,也要消滅它們,面對死亡,李淮動了血性,他冷冷道:“狼羣又選出了新頭狼,嘿嘿,來吧,畜生。”

    “砰砰砰……”一陣急速射,倒下了好幾只野狼,可血腥激起了羣狼的獸性,它們瘋狂沖來,李淮大驚,他舉起手槍,冷靜且準確的擊中五頭狼,趴伏在地上射擊的莊田也擊中了七八隻狼,不少中槍野狼還沒死,倒在地上掙扎哀嚎,聲音傳遍了空曠的山野。

    狼羣畏懼了,稍微後退,但沒有逃走,它們重新集結,目光兇狠地遊蕩着,距離李淮和莊田只有五六十米的距離。

    李淮感到了一絲恐懼,一眼望去,野狼至少還有三十多隻,可手中的子彈才有五發,莊田的半自動步槍的彈夾裏只有二十多發子彈,即便一槍擊斃一頭狼,子彈也不夠。

    正焦急,莊田突然往狼羣一指,顫聲道:“首長,你看。”

    李淮深深地倒吸出了一口冷氣,不用莊田説,李淮也發現了有十多隻狼從加入進來,這是狼羣用狼嚎召集同類,散落在荒野的野狼聽到召喚,都紛紛集結,這一下,狼羣的隊伍更強大了,李淮喃喃自語:“怎麼會有這麼多狼,怎麼會……”

    莊田咬咬牙,義無反顧道:“首長,你先撤,我來擋。”

    李淮感到陣陣欣慰,患難見真情,危險見忠誠,這是金子換不來的忠誠,他忍住淚水,淡淡道:“來不及了,或許把子安送去貢達拉是個錯誤,我不信命,不信鬼神,但我相信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只是……殃及了你小莊……”

    莊田顫聲道:“首長,你別這樣説,我莊田生是你的兵,死也是你的兵。”

    李淮伸手輕輕拍了拍莊田的腦袋,淚水忍不住落了下來,哪怕自己兒子身患重病,李淮也沒有落過一次淚,“那我們就一起面對吧。”李淮灑脱地笑了笑。

    突然,寂靜的山野響起了一聲吼叫:“小心身後。”話音未落,“嘭”的槍響,一條剛剛躍起,準備撲向李淮和莊田的碩大野狼從空中急墜,狼血賤了李淮一臉,緊接着是第二條,第三條野狼撲來,李淮大驚,莊田大駭,他們反應神速,槍口對準撲來的野狼,連續開槍,擊中野狼,再一看身邊,赫然多了一位身穿皮襖,頭帶棉帽,手持獵槍的大漢。

    李淮顧不上詢問大漢是何許人,此時,狼嚎驟起,集結在公路的野狼紛紛狂奔上來,向三人發起了沖擊。李淮,莊田,以及大漢一起對狼羣開槍,頓時槍聲大作,野狼紛紛倒下,大漢手中的獵槍威力巨大,一槍一隻,裝彈嫺熟,槍響震耳,“嘭嘭嘭”過後,野狼倒下一片,狼羣中有些野狼畏懼了,氣勢一消,馬上裹足不前,大漢馬上裝填子彈,連開四槍,打中四隻野狼,莊田也點射成功,又擊斃三隻,狼羣迅速潰散。

    李淮收起已無子彈的手槍,深深一喘,向大漢抱拳:“多謝這位兄弟相助……”

    大漢道:“我聽到槍聲,就循着趕來了,我是這一帶的守山林人,叫楚三。”

    “謝謝楚兄弟。”李淮萬分感激地握住了楚三的手。莊田藉助手電筒光線,依稀看出楚三的年紀與李淮不相上下,三十歲左右,他也上前與楚三相握:“謝謝楚大哥。”

    楚三連説不客氣,還説他是本地人,害得外鄉人受驚了,心裏過意不去,李淮見楚三實誠,忽然想説出男嬰的事,可話到了嘴邊,他又猶豫了,嘆了嘆,李淮小心打探:“楚兄弟,怎麼會有這麼多狼,我以前在貢達拉當兵的時候,沒聽説過這帶有野狼啊。”

    “呵。”楚三笑道:“那你當兵應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由於國家禁止獵捕野狼,野狼成了國家保護動物,經過十多年繁衍,野狼越來越多,現在倒成了狼患,時不時會襲擊山區農民的牲口家畜,不過,這麼大規模襲擊人卻是頭一遭。”

    頓一頓,楚三警惕地注視一下山林,示意道:“咱們先別説了,你們跟我走吧,狼特別小心眼,死了這麼多同伴,恐怕不甘心,有可能會再次沖擊,我帶的子彈雖然不少,但我不想發生意外。”

    “好,就煩請楚兄弟帶路。”李淮對楚三的話深表贊同,他和莊田的子彈基本打光,若是野狼再沖擊,光靠楚三的一支獵槍是無法抵禦的,莊田也無異議,他聽李淮的,兩人馬上跟隨楚三離去。

    可才走兩步,楚三倏地拉開皮襖,拔出腰間的一把小短槍,沈聲道:“狼又上來。”

    李淮與莊田皆臉色大變,只見楚三舉槍對着漆黑的天空打出了一枚耀眼的信號彈,大地為之一亮,信號划着赤紅軌跡直沖天空,黑魆魆的山林一陣異動,奇怪的事發生了,野狼似乎都沒有了,連狼嚎都消失了。

    楚三道:“我這是給附近的守林人報個信,讓他們來增援,這些野狼忌憚守林人,它們和我們都生活在這一帶,經常打照面,有時候就面對面,相隔僅兩三米,它們能聞出我身上的氣味並記住。估計是欺生了,見你們是外地人,這些畜生想欺負一下,沒想你們是軍人,手裏有傢伙,一下子幹掉了它們這麼多同類,它們也就惱羞成怒,不顧一切了。”

    “哦。”李淮與莊田相視一眼,心裏暗叫饒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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